AI正在革命性地改变建筑领域——但它是否会消灭整个职业？
屏幕上闪烁着一些小绿色方块，将一个建筑工地填满了整齐的均匀立方体。一秒钟它们形成了一排排的塔楼，下一秒它们变成了低矮的庭院，然后它们又变回了细长的板块，接着循环经过数百个其他的变化，如同一场令人陶醉的高速建筑芭蕾舞。
何宛余是XKool的创始人，这是一家致力于改革建筑行业的人工智能公司。她冻结了跳舞的方块，并放大观看，展示出一排排酒店房间的布局，随着建筑物的膨胀和收缩，这些房间不断地重新排列。走廊改变了位置，家具来回移动。再点击一下，一片看不见的管道和电线世界出现了，服务的矩阵在令人着迷的一致性中弯曲和拼接，照明、插座和开关的位置被自动优化。再点击一下，施工图纸弹出，同时还有成本明细和构件清单。整个计划已准备好发送到工厂进行建造。
在AI的帮助下，仅用几分钟就设计出了一个拥有500个房间的酒店综合体。但她看起来很平静。“哦，”她随意地说，“那已经建成了！从开始到完成，只用了四个半月。”
AI的承诺与风险最近几个月一直牵动着建筑和设计界，但很少有人意识到这场革命已经开始。诸如Dall-E、Midjourney和Stable Diffusion之类的图像制作工具已经让人轻松创造出诱人的视觉效果：弗兰克·劳埃德·赖特风格的摩天大楼、科幻与新艺术的奇幻混搭、柔软的棉花糖楼梯、垃圾制成的建筑。将高迪想象成设计厨房工具，或者勒·柯布西耶拥抱参数主义，这或许会很有趣，但实际上，AI已经在塑造现实世界中发挥作用，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人工智能时代的建筑》一书的作者尼尔·利奇（Neil Leach）表示：“建筑师的问题在于我们几乎完全专注于图像。但最具革命性的变化在于一个不太引人注目的领域：从最初的选项开发到施工的整个设计流程的自动化。就战略思维和实时分析而言，人工智能已经远远超出了人类建筑师的能力范围。这可能是一个陷入困境的行业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利奇看来，XKool正处于建筑AI的尖端。而且它正在快速增长：已有超过5万人在中国使用它，而其图像转图像AI工具LookX的英文版刚刚发布。何宛余于2016年创立了这家公司，与其他曾在Rem Koolhaas的建筑实践OMA工作的人共同创办（因此公司名称中有Kool的名字）。他们对自己认为的过时的工作方式感到失望。“这不是我想象中的建筑未来，”何宛余说道。在她移居深圳证券交易所大厦的建设之前，她曾在OMA的鹿特丹办公室工作。“设计和施工流程是如此传统，缺乏创新。”
她和同事们在2016年见证了AlphaGo的胜利，AlphaGo是第一个在中国围棋比赛中击败人类冠军的计算机程序。“如果我们能将这种智能引入我们的算法设计方式，会怎样呢？”她说道。“CAD（计算机辅助设计）起源于70年代，BIM（建筑信息模型）起源于90年代。现在我们拥有云计算和大数据的力量，是时候尝试一些新的东西了。”
XKool的目标是提供一个一体化平台，利用AI来协助从生成总体规划布局，利用给定的参数如日照要求、空间标准和当地规划法规，直到生成室内设计和施工细节。该公司还开发了一款将建筑的2D图像转化为3D模型的工具，并将给定的房间尺寸列表转化为平面图。尽管还处于早期阶段，迄今为止结果还有些粗糙：深圳酒店看起来很像是由机器人为一群机器人客人设计的。
一些建筑师呼吁谨慎——不是因为他们害怕失业，而是因为技术可能引发的问题，以及数据被滥用的潜在风险。“我们必须谨慎行事，”伦敦福斯特+合伙人（Foster + Partners）应用研究与开发主管玛莎·齐格卡里（Martha Tsigkari）说道。“如果你不知道用于训练模型的数据是什么，或者没有正确地对其进行分类，这可能是危险的。数据是一切：如果你输入垃圾，你就会得到垃圾输出。数据隐私和知识产权的影响是巨大的——我们的数据是否受到其他用户的保护？它是否被用于在后台重新训练这些模型？”
齐格卡里和她的团队在过去的五年里一直在他们自己的安全服务器上探索机器学习的可能性，使用了福斯特项目的广泛图书馆中的数据。他们的第一个实验之一就是使用AI来探索如何将热响应性层压材料用于立面，使其在不同温度下改变形状。“根据层压的叠加，你可以在不同的热条件下得到不同的变形，”福斯特+合伙人的设计系统分析师谢里夫·塔拉比希（Sherif Tarabishy）说道。“想象一下一个能够被动变形的立面，根据温度在建筑不同部分创建百叶窗或悬臂，以遮阳。”
已故的扎哈·哈迪德（Zaha Hadid）的事务所ZHA，由技术狂热者帕特里克·舒马赫（Patrik Schumacher）领导，已经在早期的“构思”阶段采用了AI，使用Midjourney为其独特的风格创造各种选项。在最近的一次线上讨论中，当屏幕上闪现出飞扬的形态，就像被拉伸成无边无际的口香糖团一样时，舒马赫说道：“你甚至不需要做太多，你可以展示给客户原始的东西，然后就可以与他们一起产生创意。光线、阴影、几何形状、连贯性、重力感和秩序感如此强烈。”毫不奇怪，该公司为沙特阿拉伯有争议的“智能城市”Neom中的沙漠水疗度假胜地生成了使用AI生成的宏伟愿景，而这些愿景可能永远不会见天日。这些仅仅是关于形象的项目的表面图像。
这样的工作引发了一个有趣的问题，即扎哈·哈迪德等品牌的未来。就像深度伪造技术可以让已故演员在新角色中复活一样，我们是否会看到一个世界，其中已故建筑师的作品目录被用来生成他们作品的翻唱版本，重复制造出雷同的经典作品？随着生成工具变得越来越复杂，并且以极快的速度运作，建筑师还需要多久才能开始担心自己的生计？
“我喜欢认为我们是在增强，而不是替代建筑师，”挪威软件工程师卡尔·克里斯滕森（Carl Christensen）说道。他在2016年共同创办了AI工具Spacemaker，该工具于2021年被科技巨头Autodesk以2.4亿美元的价格收购，然后改名为Forma。“我称之为‘AI之肩’，以强调你仍然掌控着。”Forma可以快速评估众多因素，从阳光和风向到噪音和能源需求，然后创建完美的场地布局。更重要的是，其界面被设计成易于理解，适合非专家使用。克里斯滕森认为这是一个重要的优势，使所有相关各方能够参与到开放、协作的对话中。“这是一个可共享的、基于云的工具，对每个人开放，”他说道。“所以市政府和公众可以被邀请参与到项目中，看到权衡，甚至可以自己尝试不同的选项。这种透明程度建立了信任。”
除了自动化繁琐的任务外，AI是否有助于打开错综复杂的规划领域呢？尤安·米尔斯（Euan Mills）认为是的。他曾在大伦敦地区管理局的规划团队工作，他在那里评估了六年里每天两个主要申请。他经常遇到开发商为土地支付过多的情况，因此他们试图尽可能多地挤入住房，以“使其可行”，同时辩称他们无法满足可负担住房的要求。自从在中央政府工作以来，负责数字化规划系统的米尔斯现在共同创办了Blocktype，这是一个为开发商和规划者提供AI支持的工具，旨在简化流程并最终减少土地投机行为。
“开发商最讨厌的是不确定性，”米尔斯说。 “Blocktype的想法是它可以让你对一个场地的可能性有一个大致的概念，提供示意布局和可行性评估。”米尔斯强调这不是建筑师的替代品，而是一个帮助开发商在确定购买土地时思考空间的工具。地方政府也可以使用它来展示哪些发展是允许的，减少猜测。
“它本质上是一种图案书的方法，是根据最佳布局和楼层平面的图书馆进行训练的，”米尔斯说，“避免了诸如双向走廊和单面公寓之类的事情。我们设计住房已经有数千年的历史了，那么为什么每次都要重新发明轮子呢？”对于这种技术可能走向何方，米尔斯想象着一个未来，在那个未来中，建筑师不再收取时间费用，而是收取他们的知识费用。 “这就像是‘算法作为服务’，”他说。“开发商可以生成一个粗略的布局，然后付费使用特定建筑师的算法。”
这听起来像是一个对建筑师的世故规划师的看法，鉴于米尔斯在大伦敦地区管理局面临的项目类型。其背后的暗示是，建筑是可以归纳为代码的东西，每家公司都在推销其生成公式，这对大多数有自尊心的设计师来说是讨厌的。然而，在许多情况下，这实际上已经发生。例如，2012年奥林匹克村的建筑全部由开发商构思，采用了标准化的“底盘”，然后邀请一组建筑师在各种风格中应用自己的装饰。结果有着明显的AI城市化气息，是一片高效但单调的住房数字化区域。
最终的影响是难以预测的，但不管我们喜欢与否，AI已经来到了。 “建筑师就像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利奇说。 “他们现在需要设计的不是另一座建筑，而是他们职业的未来。”